一部烏古斯人的遷徙史。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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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也就是這樣，穆克才偷偷將那份很久以前就生根的愛意靜靜的埋藏在心底，只要看她一眼就夠了，能夠默默地守護便是再好不過了。
他與安弘琉不同，安雖然不言明，但他看得出那人的占有欲，也許占有在他看來是最好的守護，不過這只能用在中州女人的身上。
那些主動向他獻身的女人，不過是他消磨時光時任性的發洩物。安心中一定埋藏著一個秘密，一個關於中州女人的秘密。
他不說，他亦不會問，只是此刻他還要執著那遙不可及的夢麽？
他跳下馬，走到那人身邊坐下，也望著夜空看了很久，轉頭道，“安，回去吧！回到你的親人，你的族人身邊去吧！三年了他們都很想念你的，這裏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
安弘琉沒有開口的力氣了，一個埋藏依舊的疑問始終也解不開，他開口問道，“她為什麽要殺我呢？”
穆克嘆氣道，想了又想才回道，“你還記的紅胡子說的話麽？中州人是看不起我們的，就連色目人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他們掛在嘴邊的話便是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安弘琉看著穆克的頭發，看的出神，恍惚間他似乎開悟了，卻又更為執著，“我和你不一樣穆克，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手。從前我從未想要過任何東西，包括王位，而那讓我覺得沈重覺得呼吸困難，因為那僅僅是我必須要履行的責任而已。可現在我有想要的東西了，而她就是我想要的東西。”
穆克見此頗為惱火，他心中的憤怒難以自控，他終於向王揮出了拳頭，卻被安弘琉順勢接住。
他看見安弘琉眼中的決絕與果敢，那犀利的眼神仿佛就是雄獅能逼迫任何敵人投降。
“聽著，安，我會為你找來很多的中州女人，放棄她吧！你也看到了她能引來無數的軍隊，她身邊的武士每一個身手都極佳，他是個貴族或許還是某個王族的公主。她不是你能招惹的，也許不久她就會嫁人的，你也知道中州女人很早就會嫁人的。”穆克盡量將事態說的嚴重些，他希望作為奈曼王子的安弘琉不要執迷不悟，走向歧途了。
猛然間他楞住了，他分明從安弘琉的眼中看到了哀絕與沈痛，他聽到那人低沈的聲音在他耳畔環繞。
“穆克太晚了，我不要其他的中州女人了，我現在只想要她。”
終於到了連沐薩女神也拯救不了的地步了麽，也許他早知道會走到這一步。
“你想怎麽做？”木然開口問道。
安弘琉緩緩站起來，站在天地間背光中，他第一次覺得他比三年前威武多了，也長高了很多，他從前未曾發現他竟然如此有男人氣概。
“穆克，我會履行我的責任，帶領我的族人走出荒漠。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我應該做些什麽了，一統四部，我要成為整個烏古斯人的王。帶領我們的人殺向中州，摧毀他們的城池，讓我們的同胞走向天堂。”
這番豪情壯志的宣言，雖然只有他一個聽眾，但穆克卻覺得振奮極了，相信任何人聽到都會絕的鼓舞人心。
他終於有了自己的野心，即使是為了一個女人也罷，他心底暗自下定了決心。若是再次遇到那個中州的女巫他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也許只有這樣安弘琉才是安全的。只是這暗藏的殺心他決不能讓安弘琉知道。
那個中州的女人絕不好對付，巴裏安集市已經整個戒嚴了，許多藏在巴裏安的烏古斯人都被扣押了，包括和他們一直關系不錯的紅胡子。
只是那個女人卻始終沒有任何行動，他覺得中州人真的比狐貍還狡猾。
“走吧！我要去履行我的責任了！”安弘琉上馬對穆克道。
穆克亦上馬，卻突然想起了什麽事，“安，你的冰河之箭怎麽辦？你已經將三支箭都用完了。沒有箭你將寸步難行。”
安弘琉見他如此緊張，終是泰然的笑道，“別心急，穆克。箭總會有的，只是現在不是時候，需要的時候它就會在我的身邊。”
冰河之箭，傳說中最致命的武器，鍛造之難，無以言表。十年成型，二十年成精，三十年鍛造，四十年淬火，五十年出爐，六十年入凍，七十年出世，傳說煉兵師要用一生來打造的兵器，幾千只中也只有一兩只能挨得過歲月的洗禮，一個人可能用一生心血來打磨的武器。烏古斯人認為那只是個傳說，但當七年前它第一次出現在與中州銀甲軍的戰場上時，人們相信了那個傳說。
冰河之箭，終於出世，烏古斯人終於有了希望。
12庖丁解牛
巴裏安集市再度恢覆繁華是在幾天之後，因為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和錢過不去。
熱鬧的集市，形形色色的歌舞藝人，更多的是依舊是烏古斯年輕人，那場動亂似乎早已煙消雲散了。
人們只知道，集市中似乎少了什麽，可是很快就忘記了。
紅胡子依舊在肉鋪賣肉，也有塞北風幹的肉脯。
扔下碩大的菜刀，他突然笑出聲來，他有點想念那兩個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臭小子了。不過也多虧了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小子，他竟也有幸見到了那大名鼎鼎的中州女人。
那竟是個未婚的中州女人，和傳言的很不一樣，那中州女人竟然能號令中州的男人，這還真是奇怪極了。
他看到那年輕女人的鎮定自若，在她的臉上亦看不到任何悲喜，那雙眼睛是看不透的深邃，這讓他不禁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曾經在戰場上見到的那英雄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即使在死去的那一瞬間，依舊找不到任何痛苦的痕跡，這一點他竟在一個中州女人的身上看到了。
難道他是眼花了麽？十年間究竟是他變了，還是這個世道變了，變得他都快認不得了。
那個女人派人搜查了他的肉鋪，一無所獲。
在中州人的大牢中，他以為會遭受無盡的折磨，可等待他的僅僅是那個纖瘦的女人，她看了他很久，悠然開口道，“聽說師傅的手藝遠近聞名，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觀賞。”
那聲冰冰涼涼的卻很動聽，這女子的要求著實讓人出乎意料，他以為會拷打、盤問他關於那逃走的兩個小子，等到的卻只是這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
未等他應答，就見幾個武士走進來，正擡著一頭剛剛宰殺好淌著血的黑色牦牛。
嘭的一聲擺放在他的眼前，他看了一眼開口道，“姑娘要看，是賞識我，只是我的刀不在身邊，恐怕——”
未等他說完，那姑娘微微點頭示意，一個黑色短頭發的年輕武士正托著他的菜刀走進來，正正的擺在他跟前，此番他已然知道若不展示恐怕出不了這牢房了。
他默然，起身執起菜刀，做他這十年間最熟悉的一件事。他打量著整個牦牛，剝皮、剔骨，抽筋，游刃有餘且得心應手。
目光集中，小心翼翼，時緩時慢，順著牛本身的結構，一片片切下牛身上的肉，他偷偷瞟了一眼那女子。
如此血腥的場面，那年輕的中州女子竟然看的津津有味，一邊飲茶一邊欣賞，絲毫沒有厭惡之色，他不僅在心中感嘆道，真是個魔鬼。
待他將一片片肉切好放入盤中後，那女子又開口對身邊的武士道，“吩咐下去，今日有肉，犒勞大家。”
“諾！”武士回答後，便擡著肉離開了，只剩下了那一筐牛骨微動。
那中州女人踱步道近前，看著白骨道，“您的手藝當真是精湛，小女亦看的如癡如醉，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的絕技。吩咐下去這牛骨亦是精華，宜其可入藥治病，不如熬做湯，不知師傅可有興致品嘗我中原佳肴。”
他實在猜不透這女人的心思只好奉承道，“尊貴的小姐，這般看得起我，是我的榮幸。”
不久，牛骨湯端上來了，他覺得那是他這輩子喝道的最美味的湯，唇齒留香，至今難以忘卻。那一刻他意識到了中州人的奢華生活，這真的就像是在天堂一樣。他覺得預言說的不假，天堂也許真的就在那中原人占據的土地上。
他已經記不得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了，也許並未有什麽驚心動魄的遭遇吧！讓他難以忘卻的依舊是那美味的肉湯，他曾經找到過色目人的廚子來熬制，卻總是差了些什麽。少了些滋味，或許有一天在見到那女人，他定要討個秘方。
丟下菜刀，抱起酒壇，對月飲酒，或許能忘記一些執著，少一些對往事的追憶。
13雙姝並蒂
雉薇躺在客棧的房中，周身的酸痛，夜竟這般難熬。
擡手抹掉額頭薄薄的一層細密汗珠，面色蒼白，她卻不敢發出一聲，亦不敢驚動門外把守的眾人，身體竟是這般虛弱了。
逃離王都剛剛五年，她的身體卻像是迅速衰老了十年，可她真的還有下一個十年麽？
關節處隱隱作疼，連帶著她每次的呼吸都這般艱難，十指扭住被褥，身上的衣物已然被汗水浸濕，好痛，好像叫，好像呻吟，可她不能。
雕刻著彩繪琉璃瓦的門還是被推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著披風，挑著燈火一點點到她的床榻前。
將燈籠放在一邊，那人影依舊站立，審視著她片刻後責備聲，“死丫頭，又不知死活的硬撐，疼死你算了。”
這般涼薄，這般刻薄，這般無情能說出這些不中聽的話的只有一個人，還是個年紀大的寡婦。
床榻上雉薇幾乎將自己縮成一個球，亦緩解痛苦，看到她露出臉，強打起精神笑道，“你說話還真是依舊刻薄，我死了可就辱沒了你中州第一神醫的名號了。”
女人解下披風，手中亦提著一個包裹，那是她行走天下的工具。她便是中州有名的醫生——天下一笑。
不過這僅僅是她的一個名號，因為她冷笑間便可決定一個人的生與死。人言道，天下間一人得笑，生死知曉，閻王無效。
她行醫二十載，穿行中州大陸，游走於列國之間，人們不記得她究竟叫什麽名字，卻只記得她響當當的名號。
昔年，大西琉王族要將她困在啟方城，但卻翻遍全城毫無這女人的蹤跡，人們說她是醫仙，人又怎能攔得住神仙的腳步。
可雉薇卻清楚，這個女人可以幻化成世間任何一個人，她高超的易容之術讓她亦嘆為觀止。
還記得她易容成自己的模樣，差點連他的親弟弟冷寰都被糊弄過去。
一笑挽起長發，坐到跟前，為她診脈，這似乎已經成了她每日例行的公事了。她本不願參與這天下紛爭中，可如今做了這天燧公主的禦醫，想要不攪進天下紛爭中談何容易。
當初，她又為什麽會被這個女人打動呢？
還記得五年前那是在她隱居的草廬，她背著她的弟弟跑來尋醫問診，她當即拒絕說出了她一貫的醫道，三不救：男人不救、不想救的人不救，想救的人不救。
這簡直是絕了天下病人的問病之路，她一直秉承著先師的教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若是天下人都得救，那便是逆天而行，順其自然一直是他們醫者遵循的醫道。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們可不這麽認為。
她看著那瘦弱不堪的女子，滿身汙泥，跪在她面前求她。
她當時依舊無動於衷，但僅是一眼她就斷定那那孩子中了劇毒，只是那毒還未擴散心脈。
“你該知道我不救男人！”她冷冷道，這是她一貫審視天下蒼生姿態，人說她毫無慈悲毫無憐憫之心，可她不在乎天下人怎麽說她，因為這天下已沒有她在乎的一草一木了。
漫長的歲月中，她有過幸福，有過一切，但那些不過是浮雲，轉瞬即逝了，終究是一個人，酸甜苦辣已然毫無滋味。可她不會求死，因為那不符合天命自然。
她看著那個少女，抹掉臉上的淤泥，起身跪在她弟弟的身邊，撩開他弟弟的傷口處，最後竟看了她一眼，微笑，低頭竟將那傷口處的毒血吮吸出來。
黑色的毒血掛在她嘴邊，她以為她會將其吐出來，可她看錯了她也看輕了她的決心，喉嚨蠕動，一飲而盡。
倏然睜大瞳孔，她看著那瘦弱的少女，搖搖晃晃的走到她面前，噗通一聲跪下來，幾乎用盡了她最後的力氣。
那是怎樣堅強的一個少女，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看著那趴在地上的少女，一步步爬到她腳邊，伸手攥緊她的裙擺，開口已是氣若游絲，“我並非男子，也不是你想救之人，亦非你不想救之人，我願用我一條命換我弟弟一條命。你若不肯，我只能和他一起死了。保護不了他，是我無能。”
以命換名，這天下間真的有這種事麽？她不信，骨肉相殘，手足相殘，血親相殺違逆人倫之事，這世間早已人間皆知。人是貪生怕死之徒，是懦弱的，在死亡降臨時又有多少人可坦然面對？
她不信，她不相信真有這般視死如歸的人，竟還是個女人。
她彎腰，從懷中藥瓶中掏出一粒丹藥在她眼前晃晃，試探道，“藥只有一顆，只能救一條命。”
幾乎不下思索，她看著那少女一把奪下藥丸，急切的爬到自己弟弟的身邊，餵其服下。沒有片刻的猶豫，那是她漫長生命中看到的一束陽光。
原來這個塵世並非像她想象的那般不堪和無趣，人來到這個陽間總是要選擇一條道，善也好，惡也罷，無惡何來善？相生相伴，她就是一直不懂，所以才如此執著於生與死，掌控別人的生死。
她妥協了，第一次妥協了。
她救了少女的弟弟，也救了少女，也許少女並不是因她而得生。因為少女身上的毒，由於以毒攻毒的緣故，竟然奇妙的化解了。
不過她也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世間不會再有任何人知曉的秘密，可這秘密她究竟又能保守多久呢？
“張嘴！”她冷冷道，查探了一番，掏出金針在雉薇的穴位處紮了施針以便為她接觸痛苦。
疼痛漸漸消失，人愈發清醒了，全無困意。雉薇對一笑有些歉意，輕聲道，“這麽晚，還要勞你你前來為我診治。”
“若是沒死，就閉上嘴吧！”一笑厲聲責怪道，“你如此不愛惜身子，早晚會死在自己的手上，到時候恐怕我這神醫也回天乏術了。”
雉薇微笑，對於這位女大夫的一貫語氣早已習以為常了，“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也是我的命吧！”
一笑突然間覺得憤怒，明明可以養尊處優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這個女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不禁怒斥道，“要死也不許死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
她看著這個如姐姐般待她女人，她深知一笑一項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關心她的身體，她又何嘗不想多活幾年，只要沒完成她曾經的誓言，她絕不會死的。
她看著一笑臉上的怒火，亦想寬慰她的心，“一笑，你放心，我絕不會死的，至少現在不會死的！”
一笑不知該如何回答，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死丫頭，別總是把死掛在嘴邊，姑奶奶我忌諱著！”
雉薇莞爾，拉著她的手道，“我已然全無困意，不如陪我出去走走，明日你我可就要離開這裏了。”
“你這小妮子，剛能下地，就又要人來瘋，小心風大吹跑了你！”一笑嗔怪道，卻順手將自己的披風遞給她。
雉薇笑道，“姐姐一項知道，妹妹我是坐不住的。”
“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我和你可不親。”雖是如此回絕，但一笑心中已然把雉薇看做了自己的妹妹。
兩人出了門，走上客棧的天臺之上，這異域風情的客棧竟連花園子也建在屋頂上。這是雉薇從未見過的。
對此一笑卻不以為然道，“這裏倒是很有些像烏古斯人的特色。”
“姐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如講給妹妹聽聽。”
見她有興趣，一笑亦難得開口將其那段遙遠的記憶，“你可知道那莫北荒原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我聽蠻族的商隊講述過，那裏有冰河有草原，有神聖的山巒亦有一池翠色湖水。”雉薇走在花園中，在黑夜一種帶著熒光的花盛放好似一個個小燈籠，照亮整個花園。
一笑輕哼一聲道，“山是聖獅山，湖是翡翠湖，水是冰河水，草是原上草。”
雉薇不禁驚訝隨口問道，“姐姐，連那蠻族之地竟也去過？”
一笑轉身突然沈默了，她無法否認一個事實，她不僅去過還在那裏生活過，無聲無息間兩個女子的身影在這蒼穹之下格外孤獨。
不知為何會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這兩人都是孤獨的，一個是名揚中州的公主，一個是名滿天下的神醫。她們有著同樣的孤獨，同樣的寂寞，更因為她們都是女人或多或少會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慨。
許久後，一笑轉身對雉薇道，“我說個秘密給你聽？”
雉薇點點頭，一直以來一笑很少講述她的過往，她亦不勉強如今她主動開口亦是求之不得。
“不過——”一笑亦哂笑道，“你也說個秘密給我聽如何？”
這還真想是這巴裏安集市上最普遍的一種交易，沒想到她也有參與其中的興致了。
“一言為定！”雉薇起身與一笑擊掌。
那一夜，她們彼此傾心交談了一夜，直到天邊日出時。
回首間，太陽已然冒出頭，沈戎從臺階上走上來時，正看到陽光從那面對面站立的兩個傳奇版的女人中間略過來。
沐浴在光輝中，他審視著這兩個非凡的女人，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兩個女人。仿佛能從她們身上看到希望之光。
14遷徙之路
聖獅山下，翡翠湖如鏡，映照著天地間最美的光輝。
這裏是烏古斯奈曼部的駐守地，那一頂頂雪白的帳篷與蒼白宛若雄獅橫臥在天地間的山交相輝映。
烏古斯奈曼人是四大部落中血統最純凈的部落，這也與他們長期生活在這最北方苦寒之地不無關系。
可今日，整個部落又在收拾行裝，整裝待發。無數匹馬車，牛車甚至是戰車都要加入到一場浩浩湯湯的遷徙中去。
因為他們的王，不，他們的王子安弘琉要帶領他們遷徙，離開這生活了千百年的故土。
他們雖然對這裏依依不舍，可他們更願意追隨沐薩女神選定的神聖之子的腳步，走出冰河。
幾十萬烏古斯人終於踏上了他們奔向天堂的征途，偕老扶幼，騎兵在外巡防戒備以防偷襲，而在最前方帶領他們的正是安弘琉。
隊伍行進的速度很慢，這他是知道，可鼓舞他的是追隨他的族人竟絲毫沒有怨言，他走他們即走，也許僅僅是那麽微不足道的一步卻給了他無比堅定的決心。
向前，向前絕不回頭，從他半年前擊敗索斯與安圖部落的聯盟後，遷徙便無法抑制的開始了，他要帶領他的族人出走冰河，走出白鹿峽谷，直到翡翠湖的最南邊。
這場遷徙無比艱難，從日出到日落，他們不得休息。
小範圍的騷擾依舊頻繁，他卻不敢移動騎兵，因為他深知若是無法上下一心，團結一致一定會死在這條不歸路上。
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波孔所在的乞克部並未來偷襲，因為乞克部內部分裂，十四個王子都有謀奪王位的野心。這也包括七王子波孔，在還跟隨伊南老師學習時，那人就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與決心。
波孔總是喜歡來挑釁他，還記那次摔跤波孔扯著他的頭發對他吼道，“嘿！安，你的父王只有你一個兒子麽？”
他不知道波孔又要說什麽胡話，只好點點頭。不曾想那人卻更是怒不可遏，他反扭著他的手臂咬牙切齒道，“真是個幸運的家夥，你知道麽？我父親他可是有十四個兒子啊！呵呵——”詭異的笑聲從身後的波孔口中傳來，那人的語氣中竟難得的哀傷。
“每個人都想當王，但王位只有一個，知道我為什麽會被送到這裏來麽？因為我是最沒威脅的存在，可我也想當王啊！因為當不上王的人，等待他的只有死，只有死。”
波孔的話久久的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乞克部的血腥他早有耳聞，老一代的王就是在殺了他十幾個兄弟後才登上王位的。
波孔若要當王，必然又是一番腥風血雨，他不免為他感慨，他內心是希望波孔能在那權利的爭奪中存活下來的，哪怕將來他們決戰沙場之上也好過無聲無息的死在陰謀中。
說起乞克部的血腥教條，就不得不提到這血族的傳統。
當初英雄赭圖曾經一統四部，但卻似乎永遠也馴服不了天性好殺的乞克部。乞克部烏古斯人在戰場上是最勇敢的人，可也是最殘暴的人。
在進犯中州時無論男女老少只要是黑頭黑眼睛的中州人皆殺之，一時間血流成河，百裏之地被染成一片血紅。
他們瘋狂的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人性，就連英雄赭圖特馴服不了這群狂躁的野獸。但這野蠻的行徑終於激起了中州人的反抗，他們亦用血來進行覆仇，在絕境之下如潮水般鑄就了最強的防禦。
那一刻中州中原人的心中買下了覆仇的火種，所以當天燧皇朝鐵騎血洗北呼倫山四部時烏古斯人第一次趕到了絕望與恐懼。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手還手，以腳還腳。烏古斯人的信條卻被中州人用的得心應手，那一天烏古斯人終於嘗到了痛與血的滋味，草原再次被染紅卻是因為自己的血。
慌忙逃竄的烏古斯人高呼魔鬼來了，魔鬼來了。身著黑色鎧甲的中州騎兵如洪水般席卷了一切，將烏古斯人驅趕到獅心腹地中。
那一夜烏古斯人是膽戰心驚的，他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了中州人的厲害之處，魔鬼之名不脛而走。
與乞克不同，一直生活在自己王國中的奈曼是在與殘酷的自然搏鬥，而不是與人爭鬥，在與酷寒與野獸的搏鬥中，他們依舊是烏古斯人中的勇士也是四部的佼佼者。
可其他三部依舊嘲笑他們的懦弱，嘲笑他們的無能，說他們是沒有勇氣沒有骨氣的膽小鬼。
安弘琉知道他的族人依舊保留著奈曼人的血性與勇氣，只是他們在等待。等待著一個可以追隨的王者。
如今，他們心甘情願的追隨他而來，正是為了烏古斯人千年以來的夢想。
遷徙的大部隊終於停下了腳步，這裏不再是冰河平原的酷寒，就連水也解凍，這裏已然是翡翠湖的最南端，獅心腹地的最北端，這裏平坦的可以看見望不到盡頭的草原，是極佳的放牧之地。
眾人因這遼闊無邊的草原而歡呼雀躍，這裏草青蔥翠綠，藍天白雲下一切都如此壯麗。
這是奈曼部落眾人從未知曉的地方，他們停下了遷徙的腳步，開始在這裏駐紮，當一頂頂白色的帳篷在草原上綻放時，蔚為壯觀。
這已然是遷徙的第二年了，安弘琉從高處望著那一頂頂白色的帳篷，看著他的族人終於安定下來，內心的掙紮終於漸漸平息在心底。
他在思考他在籌謀，為下一個目標而努力，一切似乎都在有計劃的進行著，他想不到自己竟會是如此坦然。
“你在想什麽？”
不用轉頭他依然知道來者何人，目不斜視的答道，“當然是在想女人啊！你難道不想麽？穆克！”
穆克被他戳中軟肋卻不回應，生硬的轉移話題，“別騙我了，安，我知道你在想如何對付其他三大部落。”
安弘琉微笑，果然最了解他的還是這個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們形影不離了這麽多年，同生共死經歷了太多的磨難，早已有了默契。
“說說看，你的想法！”安弘琉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來。
穆克坐下後目光也落在了那一頂頂白色帳篷上，但開口卻是關乎奈曼命運的話，“對我們奈曼來說，最棘手的乃是三部聯盟和宗教團。此次能如此順利的遷徙與三部之間的不信任有關，你派人偷偷幫助乞克的其他幾位王子，為得就是要讓他們互相殘殺以削弱乞克的實力。而其他兩部，雖然一直聯盟，但早有嫌隙，卻苦無應對，夾在我們奈曼和乞克之間只能繼續維持聯盟關系。至於宗教團——”
安弘琉微笑的聽著穆克的話，由衷的讚嘆道，“中州有句話說的很好，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此話果然不假。”
穆克見他胸有成竹定是有了好辦法，也禁不住開口道，“安，你是不是早就有了下一步的計劃了？”
“當然”安弘琉豁然而起，長身而立，那般威武，氣勢蓋天。
他聽到了來自一個王者的決斷，“穆克，我想讓海拉成婚！”
出手就是在那一瞬間，全無理智可言，一記重拳，穆克打了他的王。
15烏爾諾斯
翡翠湖漠北最大的湖泊，也有聖湖的美譽。宛若一塊完整的翡翠鑲嵌在漠北山巒草原間，南部毗鄰一望無際的獅心腹地，乃是最優質的草場，也成了四大部族的駐紮地。
再往南越過北呼倫山便是北疆草原，與之接壤的就是北國白北斯的天險南亙山脈。山上修了城樓碉堡烽火臺，只為了時時刻刻堤防烏古斯人的夜襲。
獸皮制成的地圖懸掛於王帳最醒目的地方，就連睡覺的地方也鋪著巨大的中州地形圖。審視著中州大地，江河湖海，天下就在他的身下。
就在他俯覽天下之際，賬外一人求見，轉身端坐，來這竟是大巫師天度。
天度跪拜行禮，安弘琉亦開口，“巫師不必拘禮，今日特地前來的所謂何事？”
“王子，為祭祀太陽神的神殿不日即將竣工了。”天度拄著拐杖說道。
安弘琉驚訝，這巫師辦事竟如此迅速，高興道，“您果然是有魔力的人，神殿竟然竣工了，這對我們來說猶如上蒼的恩賜。”
“這是我的責任！”巫師謙虛道，並不因為王的讚美而自傲，他繼續道，“族人和祭司們都希望，當太陽神的第一束光輝照亮神殿時，您能第一個進入神殿接受神的賜福。”
對於天度的請求，他有些猶豫了。
“不可，王子殿下！”就在此時，堂而皇之走進來的正是國師彰厄，他手持權杖走到另一邊，行禮道，“王子絕不可去太陽神殿。”
未等安弘琉開口，巫師天度搶先道，“國師，這是為何？你難道是在質疑神的福祉。”
彰厄冷笑一聲，“王子是蒼天所賜，本身就是神靈附體，亦是神軀，理當是太陽神的兄弟，你這是在貶低王子的身份。”
安弘琉是知曉彰厄話中的深意的，人人都說是太陽神的兒子，是沐薩女神的化身，若要淩駕於萬人之上，唯有與神並駕齊驅，成為人間的神才有資格一統四部。
劍拔弩張，巫師捶胸頓足道，“國師，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對王子的忠心，經得起沐薩女神的考驗。”
安弘琉深知大巫師的忠心，但兩個老人所處的立場迥異，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兒而爭吵起來，這一度讓他十分頭疼。
最激烈的一次，便是國師彰厄病危，大巫師竟然帶著十幾個祭祀去為國師招魂，聲勢浩大的儀式舉行了三天三夜。結果把病床上生命垂為的國師生生氣的跳起來，沖出去和巫師扭打在一起。兩人皆是身份尊貴，權利相當之人。誰也不敢上前幫忙，兩個老人你一拳我一拳最後還是希洛將他的老師天度拖走才得以罷手。
帳外擠進來一個紅頭發的腦袋，醒目的很，安弘琉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小鬼，那個照顧他飲食起居的小鬼頭希洛，他正無奈的對自己笑。
說起希洛，他本是孤兒，後被大巫師收作首徒。只是他悟性太差根本記不住禱告和咒語也就巫醫之術還能入眼。
在一次禱告中竟然犯了瞌睡，結果篝火臺倒塌，引燃了祭臺。這終於激怒了天度，巫師親自將他押往神女湖打算讓他投湖謝罪，最後還是他攔阻巫師收了那小子做自己的親隨。只是那小子卻是個調皮的小鬼，比他小時候還可惡，最喜歡戲耍自己的老師。
安弘琉聽著兩個老頭又開始爭執起來，無奈的擺手道，“二位長老繼續，本王有要事在身，就不便在此了。”
轉身即走，撈著希洛的頭兩人快速沖出王帳。安弘琉一翻身直接跳上馬，希洛亦緊隨其後，兩人策馬而動在草原上瘋狂追逐起來。
行至神女湖畔，安弘琉突然勒住韁繩停在湖畔，出神的看著那色澤漆黑的湖面。
希洛來到他身邊看了一眼好奇道，“王，您在看什麽？”
“不是和你說過，叫我王子。”
希洛吐舌道，“大家私下都稱呼您為王的，您早就是王了。”
安弘琉有些無奈，他不在與之因為一個稱號而爭辯，握著鞭子的手指著神女湖對希洛道，“小鬼，你的夢想是什麽？”
“我不是小鬼，我是個男子漢！”希洛不滿的叫囂道。
“好了，說說看你的夢想是什麽？”安弘琉妥協道。
“夢想？”希洛被問的有些茫然，他淺灰色的眼睛更顯木然，似乎是想了很久都毫無頭緒，為了不甘人後他只好憋出一句話，“我要像穆克一樣成為奈曼人的勇士，成為您最得力的幫手。”
安弘琉輕笑，果然是希洛會說出口的話，沒有意外。
“您笑什麽？”希洛挑眉質問道，他以為那是王的嘲笑，可他真的是很認真的。
拍拍希洛的肩膀，安弘琉俯視整個草原，說道，“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麽？”
見希洛眉頭緊鎖，他知道也許他還不明白，可他就是想說出來，“希洛，我要在這片土地上建立屬於我們烏古斯人的國家，烏爾諾斯王國。”
“烏爾諾斯？”希洛知道這個名字，他聽老師講過，那是烏古斯人的發源地。
“你會看到像中原人一樣的城池在這裏拔地而起，我們會有最繁華的城市，最優秀的商人和最美的房屋。也許你還能見到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州女人。”
“不！”希洛堅決道，“中州女人都是妖女，都是魔鬼的化身。”
“誰說的！”安弘琉不滿的冷哼道。
“老師，國師，穆克，舒裏巴，巴朗、碧斯還有——”
“夠了！”安弘琉終於忍不住吼道，他知道所有的族人包括他最親的兄弟穆克，都反對他喜歡中州女人。
總是隔三差五的往他的床上送來各色的女人，他不會拒絕，因為他不能拒絕一個人的忠心，可他內心深處這輩子恐怕只能容得下那一個女人了，還是個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州女人。
你相信一見鐘情麽？至少安弘琉對此深信不疑，若是沒有見到那個女人又會如何呢？
可惜已經沒有如果可言了，那個女人已然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有一天他會擁有她。他會把她養在身邊，為此他已然在翡翠湖畔建了一座王宮，沒人知曉那根本不是為沐薩女神而建，而是為了一個中州女人而建。
他希望有一天可以和她在那裏舉行婚禮。可他真正希望的是烏古斯人能與中州人相安無事的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不分你我，成為一個新的民族共同享受沐薩女神的祝福。
這個夢想他從不敢輕易說出來，因為這簡直是在做夢，烏古斯人和中州人之間的仇恨已經由來已久，仇恨是最可怕也最難化解的東西。所以他希望能找尋到另外的一條道路，而戈戈沃裏亦給他指明了另一條道路。
建城，建立烏古斯人的城池；通商，讓更多的中州人來到這裏，若是她肯來該多好。
安弘琉跳下馬，一步步向著烏黑的神女湖走去。
希洛震驚的盯著王的舉動，半晌兒才記得要勸阻，“王，你去哪裏？”
王沒有回答他，繼續向前走。他急的也跳下馬，就要追出去，可他不敢深入聖湖禁地之中，這裏被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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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這樣，穆克才偷偷將那份很久以前就生根的愛意靜靜的埋藏在心底，只要看她一眼就夠了，能夠默默地守護便是再好不過了。
他與安弘琉不同，安雖然不言明，但他看得出那人的占有欲，也許占有在他看來是最好的守護，不過這只能用在中州女人的身上。
那些主動向他獻身的女人，不過是他消磨時光時任性的發洩物。安心中一定埋藏著一個秘密，一個關於中州女人的秘密。
他不說，他亦不會問，只是此刻他還要執著那遙不可及的夢麽？
他跳下馬，走到那人身邊坐下，也望著夜空看了很久，轉頭道，“安，回去吧！回到你的親人，你的族人身邊去吧！三年了他們都很想念你的，這裏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
安弘琉沒有開口的力氣了，一個埋藏依舊的疑問始終也解不開，他開口問道，“她為什麽要殺我呢？”
穆克嘆氣道，想了又想才回道，“你還記的紅胡子說的話麽？中州人是看不起我們的，就連色目人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他們掛在嘴邊的話便是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安弘琉看著穆克的頭發，看的出神，恍惚間他似乎開悟了，卻又更為執著，“我和你不一樣穆克，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手。從前我從未想要過任何東西，包括王位，而那讓我覺得沈重覺得呼吸困難，因為那僅僅是我必須要履行的責任而已。可現在我有想要的東西了，而她就是我想要的東西。”
穆克見此頗為惱火，他心中的憤怒難以自控，他終於向王揮出了拳頭，卻被安弘琉順勢接住。
他看見安弘琉眼中的決絕與果敢，那犀利的眼神仿佛就是雄獅能逼迫任何敵人投降。
“聽著，安，我會為你找來很多的中州女人，放棄她吧！你也看到了她能引來無數的軍隊，她身邊的武士每一個身手都極佳，他是個貴族或許還是某個王族的公主。她不是你能招惹的，也許不久她就會嫁人的，你也知道中州女人很早就會嫁人的。”穆克盡量將事態說的嚴重些，他希望作為奈曼王子的安弘琉不要執迷不悟，走向歧途了。
猛然間他楞住了，他分明從安弘琉的眼中看到了哀絕與沈痛，他聽到那人低沈的聲音在他耳畔環繞。
“穆克太晚了，我不要其他的中州女人了，我現在只想要她。”
終於到了連沐薩女神也拯救不了的地步了麽，也許他早知道會走到這一步。
“你想怎麽做？”木然開口問道。
安弘琉緩緩站起來，站在天地間背光中，他第一次覺得他比三年前威武多了，也長高了很多，他從前未曾發現他竟然如此有男人氣概。
“穆克，我會履行我的責任，帶領我的族人走出荒漠。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我應該做些什麽了，一統四部，我要成為整個烏古斯人的王。帶領我們的人殺向中州，摧毀他們的城池，讓我們的同胞走向天堂。”
這番豪情壯志的宣言，雖然只有他一個聽眾，但穆克卻覺得振奮極了，相信任何人聽到都會絕的鼓舞人心。
他終於有了自己的野心，即使是為了一個女人也罷，他心底暗自下定了決心。若是再次遇到那個中州的女巫他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也許只有這樣安弘琉才是安全的。只是這暗藏的殺心他決不能讓安弘琉知道。
那個中州的女人絕不好對付，巴裏安集市已經整個戒嚴了，許多藏在巴裏安的烏古斯人都被扣押了，包括和他們一直關系不錯的紅胡子。
只是那個女人卻始終沒有任何行動，他覺得中州人真的比狐貍還狡猾。
“走吧！我要去履行我的責任了！”安弘琉上馬對穆克道。
穆克亦上馬，卻突然想起了什麽事，“安，你的冰河之箭怎麽辦？你已經將三支箭都用完了。沒有箭你將寸步難行。”
安弘琉見他如此緊張，終是泰然的笑道，“別心急，穆克。箭總會有的，只是現在不是時候，需要的時候它就會在我的身邊。”
冰河之箭，傳說中最致命的武器，鍛造之難，無以言表。十年成型，二十年成精，三十年鍛造，四十年淬火，五十年出爐，六十年入凍，七十年出世，傳說煉兵師要用一生來打造的兵器，幾千只中也只有一兩只能挨得過歲月的洗禮，一個人可能用一生心血來打磨的武器。烏古斯人認為那只是個傳說，但當七年前它第一次出現在與中州銀甲軍的戰場上時，人們相信了那個傳說。
冰河之箭，終於出世，烏古斯人終於有了希望。
12庖丁解牛
巴裏安集市再度恢覆繁華是在幾天之後，因為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和錢過不去。
熱鬧的集市，形形色色的歌舞藝人，更多的是依舊是烏古斯年輕人，那場動亂似乎早已煙消雲散了。
人們只知道，集市中似乎少了什麽，可是很快就忘記了。
紅胡子依舊在肉鋪賣肉，也有塞北風幹的肉脯。
扔下碩大的菜刀，他突然笑出聲來，他有點想念那兩個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臭小子了。不過也多虧了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小子，他竟也有幸見到了那大名鼎鼎的中州女人。
那竟是個未婚的中州女人，和傳言的很不一樣，那中州女人竟然能號令中州的男人，這還真是奇怪極了。
他看到那年輕女人的鎮定自若，在她的臉上亦看不到任何悲喜，那雙眼睛是看不透的深邃，這讓他不禁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曾經在戰場上見到的那英雄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即使在死去的那一瞬間，依舊找不到任何痛苦的痕跡，這一點他竟在一個中州女人的身上看到了。
難道他是眼花了麽？十年間究竟是他變了，還是這個世道變了，變得他都快認不得了。
那個女人派人搜查了他的肉鋪，一無所獲。
在中州人的大牢中，他以為會遭受無盡的折磨，可等待他的僅僅是那個纖瘦的女人，她看了他很久，悠然開口道，“聽說師傅的手藝遠近聞名，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觀賞。”
那聲冰冰涼涼的卻很動聽，這女子的要求著實讓人出乎意料，他以為會拷打、盤問他關於那逃走的兩個小子，等到的卻只是這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
未等他應答，就見幾個武士走進來，正擡著一頭剛剛宰殺好淌著血的黑色牦牛。
嘭的一聲擺放在他的眼前，他看了一眼開口道，“姑娘要看，是賞識我，只是我的刀不在身邊，恐怕——”
未等他說完，那姑娘微微點頭示意，一個黑色短頭發的年輕武士正托著他的菜刀走進來，正正的擺在他跟前，此番他已然知道若不展示恐怕出不了這牢房了。
他默然，起身執起菜刀，做他這十年間最熟悉的一件事。他打量著整個牦牛，剝皮、剔骨，抽筋，游刃有餘且得心應手。
目光集中，小心翼翼，時緩時慢，順著牛本身的結構，一片片切下牛身上的肉，他偷偷瞟了一眼那女子。
如此血腥的場面，那年輕的中州女子竟然看的津津有味，一邊飲茶一邊欣賞，絲毫沒有厭惡之色，他不僅在心中感嘆道，真是個魔鬼。
待他將一片片肉切好放入盤中後，那女子又開口對身邊的武士道，“吩咐下去，今日有肉，犒勞大家。”
“諾！”武士回答後，便擡著肉離開了，只剩下了那一筐牛骨微動。
那中州女人踱步道近前，看著白骨道，“您的手藝當真是精湛，小女亦看的如癡如醉，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的絕技。吩咐下去這牛骨亦是精華，宜其可入藥治病，不如熬做湯，不知師傅可有興致品嘗我中原佳肴。”
他實在猜不透這女人的心思只好奉承道，“尊貴的小姐，這般看得起我，是我的榮幸。”
不久，牛骨湯端上來了，他覺得那是他這輩子喝道的最美味的湯，唇齒留香，至今難以忘卻。那一刻他意識到了中州人的奢華生活，這真的就像是在天堂一樣。他覺得預言說的不假，天堂也許真的就在那中原人占據的土地上。
他已經記不得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了，也許並未有什麽驚心動魄的遭遇吧！讓他難以忘卻的依舊是那美味的肉湯，他曾經找到過色目人的廚子來熬制，卻總是差了些什麽。少了些滋味，或許有一天在見到那女人，他定要討個秘方。
丟下菜刀，抱起酒壇，對月飲酒，或許能忘記一些執著，少一些對往事的追憶。
13雙姝並蒂
雉薇躺在客棧的房中，周身的酸痛，夜竟這般難熬。
擡手抹掉額頭薄薄的一層細密汗珠，面色蒼白，她卻不敢發出一聲，亦不敢驚動門外把守的眾人，身體竟是這般虛弱了。
逃離王都剛剛五年，她的身體卻像是迅速衰老了十年，可她真的還有下一個十年麽？
關節處隱隱作疼，連帶著她每次的呼吸都這般艱難，十指扭住被褥，身上的衣物已然被汗水浸濕，好痛，好像叫，好像呻吟，可她不能。
雕刻著彩繪琉璃瓦的門還是被推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著披風，挑著燈火一點點到她的床榻前。
將燈籠放在一邊，那人影依舊站立，審視著她片刻後責備聲，“死丫頭，又不知死活的硬撐，疼死你算了。”
這般涼薄，這般刻薄，這般無情能說出這些不中聽的話的只有一個人，還是個年紀大的寡婦。
床榻上雉薇幾乎將自己縮成一個球，亦緩解痛苦，看到她露出臉，強打起精神笑道，“你說話還真是依舊刻薄，我死了可就辱沒了你中州第一神醫的名號了。”
女人解下披風，手中亦提著一個包裹，那是她行走天下的工具。她便是中州有名的醫生——天下一笑。
不過這僅僅是她的一個名號，因為她冷笑間便可決定一個人的生與死。人言道，天下間一人得笑，生死知曉，閻王無效。
她行醫二十載，穿行中州大陸，游走於列國之間，人們不記得她究竟叫什麽名字，卻只記得她響當當的名號。
昔年，大西琉王族要將她困在啟方城，但卻翻遍全城毫無這女人的蹤跡，人們說她是醫仙，人又怎能攔得住神仙的腳步。
可雉薇卻清楚，這個女人可以幻化成世間任何一個人，她高超的易容之術讓她亦嘆為觀止。
還記得她易容成自己的模樣，差點連他的親弟弟冷寰都被糊弄過去。
一笑挽起長發，坐到跟前，為她診脈，這似乎已經成了她每日例行的公事了。她本不願參與這天下紛爭中，可如今做了這天燧公主的禦醫，想要不攪進天下紛爭中談何容易。
當初，她又為什麽會被這個女人打動呢？
還記得五年前那是在她隱居的草廬，她背著她的弟弟跑來尋醫問診，她當即拒絕說出了她一貫的醫道，三不救：男人不救、不想救的人不救，想救的人不救。
這簡直是絕了天下病人的問病之路，她一直秉承著先師的教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若是天下人都得救，那便是逆天而行，順其自然一直是他們醫者遵循的醫道。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們可不這麽認為。
她看著那瘦弱不堪的女子，滿身汙泥，跪在她面前求她。
她當時依舊無動於衷，但僅是一眼她就斷定那那孩子中了劇毒，只是那毒還未擴散心脈。
“你該知道我不救男人！”她冷冷道，這是她一貫審視天下蒼生姿態，人說她毫無慈悲毫無憐憫之心，可她不在乎天下人怎麽說她，因為這天下已沒有她在乎的一草一木了。
漫長的歲月中，她有過幸福，有過一切，但那些不過是浮雲，轉瞬即逝了，終究是一個人，酸甜苦辣已然毫無滋味。可她不會求死，因為那不符合天命自然。
她看著那個少女，抹掉臉上的淤泥，起身跪在她弟弟的身邊，撩開他弟弟的傷口處，最後竟看了她一眼，微笑，低頭竟將那傷口處的毒血吮吸出來。
黑色的毒血掛在她嘴邊，她以為她會將其吐出來，可她看錯了她也看輕了她的決心，喉嚨蠕動，一飲而盡。
倏然睜大瞳孔，她看著那瘦弱的少女，搖搖晃晃的走到她面前，噗通一聲跪下來，幾乎用盡了她最後的力氣。
那是怎樣堅強的一個少女，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看著那趴在地上的少女，一步步爬到她腳邊，伸手攥緊她的裙擺，開口已是氣若游絲，“我並非男子，也不是你想救之人，亦非你不想救之人，我願用我一條命換我弟弟一條命。你若不肯，我只能和他一起死了。保護不了他，是我無能。”
以命換名，這天下間真的有這種事麽？她不信，骨肉相殘，手足相殘，血親相殺違逆人倫之事，這世間早已人間皆知。人是貪生怕死之徒，是懦弱的，在死亡降臨時又有多少人可坦然面對？
她不信，她不相信真有這般視死如歸的人，竟還是個女人。
她彎腰，從懷中藥瓶中掏出一粒丹藥在她眼前晃晃，試探道，“藥只有一顆，只能救一條命。”
幾乎不下思索，她看著那少女一把奪下藥丸，急切的爬到自己弟弟的身邊，餵其服下。沒有片刻的猶豫，那是她漫長生命中看到的一束陽光。
原來這個塵世並非像她想象的那般不堪和無趣，人來到這個陽間總是要選擇一條道，善也好，惡也罷，無惡何來善？相生相伴，她就是一直不懂，所以才如此執著於生與死，掌控別人的生死。
她妥協了，第一次妥協了。
她救了少女的弟弟，也救了少女，也許少女並不是因她而得生。因為少女身上的毒，由於以毒攻毒的緣故，竟然奇妙的化解了。
不過她也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世間不會再有任何人知曉的秘密，可這秘密她究竟又能保守多久呢？
“張嘴！”她冷冷道，查探了一番，掏出金針在雉薇的穴位處紮了施針以便為她接觸痛苦。
疼痛漸漸消失，人愈發清醒了，全無困意。雉薇對一笑有些歉意，輕聲道，“這麽晚，還要勞你你前來為我診治。”
“若是沒死，就閉上嘴吧！”一笑厲聲責怪道，“你如此不愛惜身子，早晚會死在自己的手上，到時候恐怕我這神醫也回天乏術了。”
雉薇微笑，對於這位女大夫的一貫語氣早已習以為常了，“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也是我的命吧！”
一笑突然間覺得憤怒，明明可以養尊處優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這個女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不禁怒斥道，“要死也不許死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
她看著這個如姐姐般待她女人，她深知一笑一項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關心她的身體，她又何嘗不想多活幾年，只要沒完成她曾經的誓言，她絕不會死的。
她看著一笑臉上的怒火，亦想寬慰她的心，“一笑，你放心，我絕不會死的，至少現在不會死的！”
一笑不知該如何回答，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死丫頭，別總是把死掛在嘴邊，姑奶奶我忌諱著！”
雉薇莞爾，拉著她的手道，“我已然全無困意，不如陪我出去走走，明日你我可就要離開這裏了。”
“你這小妮子，剛能下地，就又要人來瘋，小心風大吹跑了你！”一笑嗔怪道，卻順手將自己的披風遞給她。
雉薇笑道，“姐姐一項知道，妹妹我是坐不住的。”
“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我和你可不親。”雖是如此回絕，但一笑心中已然把雉薇看做了自己的妹妹。
兩人出了門，走上客棧的天臺之上，這異域風情的客棧竟連花園子也建在屋頂上。這是雉薇從未見過的。
對此一笑卻不以為然道，“這裏倒是很有些像烏古斯人的特色。”
“姐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如講給妹妹聽聽。”
見她有興趣，一笑亦難得開口將其那段遙遠的記憶，“你可知道那莫北荒原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我聽蠻族的商隊講述過，那裏有冰河有草原，有神聖的山巒亦有一池翠色湖水。”雉薇走在花園中，在黑夜一種帶著熒光的花盛放好似一個個小燈籠，照亮整個花園。
一笑輕哼一聲道，“山是聖獅山，湖是翡翠湖，水是冰河水，草是原上草。”
雉薇不禁驚訝隨口問道，“姐姐，連那蠻族之地竟也去過？”
一笑轉身突然沈默了，她無法否認一個事實，她不僅去過還在那裏生活過，無聲無息間兩個女子的身影在這蒼穹之下格外孤獨。
不知為何會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這兩人都是孤獨的，一個是名揚中州的公主，一個是名滿天下的神醫。她們有著同樣的孤獨，同樣的寂寞，更因為她們都是女人或多或少會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慨。
許久後，一笑轉身對雉薇道，“我說個秘密給你聽？”
雉薇點點頭，一直以來一笑很少講述她的過往，她亦不勉強如今她主動開口亦是求之不得。
“不過——”一笑亦哂笑道，“你也說個秘密給我聽如何？”
這還真想是這巴裏安集市上最普遍的一種交易，沒想到她也有參與其中的興致了。
“一言為定！”雉薇起身與一笑擊掌。
那一夜，她們彼此傾心交談了一夜，直到天邊日出時。
回首間，太陽已然冒出頭，沈戎從臺階上走上來時，正看到陽光從那面對面站立的兩個傳奇版的女人中間略過來。
沐浴在光輝中，他審視著這兩個非凡的女人，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兩個女人。仿佛能從她們身上看到希望之光。
14遷徙之路
聖獅山下，翡翠湖如鏡，映照著天地間最美的光輝。
這裏是烏古斯奈曼部的駐守地，那一頂頂雪白的帳篷與蒼白宛若雄獅橫臥在天地間的山交相輝映。
烏古斯奈曼人是四大部落中血統最純凈的部落，這也與他們長期生活在這最北方苦寒之地不無關系。
可今日，整個部落又在收拾行裝，整裝待發。無數匹馬車，牛車甚至是戰車都要加入到一場浩浩湯湯的遷徙中去。
因為他們的王，不，他們的王子安弘琉要帶領他們遷徙，離開這生活了千百年的故土。
他們雖然對這裏依依不舍，可他們更願意追隨沐薩女神選定的神聖之子的腳步，走出冰河。
幾十萬烏古斯人終於踏上了他們奔向天堂的征途，偕老扶幼，騎兵在外巡防戒備以防偷襲，而在最前方帶領他們的正是安弘琉。
隊伍行進的速度很慢，這他是知道，可鼓舞他的是追隨他的族人竟絲毫沒有怨言，他走他們即走，也許僅僅是那麽微不足道的一步卻給了他無比堅定的決心。
向前，向前絕不回頭，從他半年前擊敗索斯與安圖部落的聯盟後，遷徙便無法抑制的開始了，他要帶領他的族人出走冰河，走出白鹿峽谷，直到翡翠湖的最南邊。
這場遷徙無比艱難，從日出到日落，他們不得休息。
小範圍的騷擾依舊頻繁，他卻不敢移動騎兵，因為他深知若是無法上下一心，團結一致一定會死在這條不歸路上。
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波孔所在的乞克部並未來偷襲，因為乞克部內部分裂，十四個王子都有謀奪王位的野心。這也包括七王子波孔，在還跟隨伊南老師學習時，那人就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與決心。
波孔總是喜歡來挑釁他，還記那次摔跤波孔扯著他的頭發對他吼道，“嘿！安，你的父王只有你一個兒子麽？”
他不知道波孔又要說什麽胡話，只好點點頭。不曾想那人卻更是怒不可遏，他反扭著他的手臂咬牙切齒道，“真是個幸運的家夥，你知道麽？我父親他可是有十四個兒子啊！呵呵——”詭異的笑聲從身後的波孔口中傳來，那人的語氣中竟難得的哀傷。
“每個人都想當王，但王位只有一個，知道我為什麽會被送到這裏來麽？因為我是最沒威脅的存在，可我也想當王啊！因為當不上王的人，等待他的只有死，只有死。”
波孔的話久久的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乞克部的血腥他早有耳聞，老一代的王就是在殺了他十幾個兄弟後才登上王位的。
波孔若要當王，必然又是一番腥風血雨，他不免為他感慨，他內心是希望波孔能在那權利的爭奪中存活下來的，哪怕將來他們決戰沙場之上也好過無聲無息的死在陰謀中。
說起乞克部的血腥教條，就不得不提到這血族的傳統。
當初英雄赭圖曾經一統四部，但卻似乎永遠也馴服不了天性好殺的乞克部。乞克部烏古斯人在戰場上是最勇敢的人，可也是最殘暴的人。
在進犯中州時無論男女老少只要是黑頭黑眼睛的中州人皆殺之，一時間血流成河，百裏之地被染成一片血紅。
他們瘋狂的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人性，就連英雄赭圖特馴服不了這群狂躁的野獸。但這野蠻的行徑終於激起了中州人的反抗，他們亦用血來進行覆仇，在絕境之下如潮水般鑄就了最強的防禦。
那一刻中州中原人的心中買下了覆仇的火種，所以當天燧皇朝鐵騎血洗北呼倫山四部時烏古斯人第一次趕到了絕望與恐懼。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手還手，以腳還腳。烏古斯人的信條卻被中州人用的得心應手，那一天烏古斯人終於嘗到了痛與血的滋味，草原再次被染紅卻是因為自己的血。
慌忙逃竄的烏古斯人高呼魔鬼來了，魔鬼來了。身著黑色鎧甲的中州騎兵如洪水般席卷了一切，將烏古斯人驅趕到獅心腹地中。
那一夜烏古斯人是膽戰心驚的，他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了中州人的厲害之處，魔鬼之名不脛而走。
與乞克不同，一直生活在自己王國中的奈曼是在與殘酷的自然搏鬥，而不是與人爭鬥，在與酷寒與野獸的搏鬥中，他們依舊是烏古斯人中的勇士也是四部的佼佼者。
可其他三部依舊嘲笑他們的懦弱，嘲笑他們的無能，說他們是沒有勇氣沒有骨氣的膽小鬼。
安弘琉知道他的族人依舊保留著奈曼人的血性與勇氣，只是他們在等待。等待著一個可以追隨的王者。
如今，他們心甘情願的追隨他而來，正是為了烏古斯人千年以來的夢想。
遷徙的大部隊終於停下了腳步，這裏不再是冰河平原的酷寒，就連水也解凍，這裏已然是翡翠湖的最南端，獅心腹地的最北端，這裏平坦的可以看見望不到盡頭的草原，是極佳的放牧之地。
眾人因這遼闊無邊的草原而歡呼雀躍，這裏草青蔥翠綠，藍天白雲下一切都如此壯麗。
這是奈曼部落眾人從未知曉的地方，他們停下了遷徙的腳步，開始在這裏駐紮，當一頂頂白色的帳篷在草原上綻放時，蔚為壯觀。
這已然是遷徙的第二年了，安弘琉從高處望著那一頂頂白色的帳篷，看著他的族人終於安定下來，內心的掙紮終於漸漸平息在心底。
他在思考他在籌謀，為下一個目標而努力，一切似乎都在有計劃的進行著，他想不到自己竟會是如此坦然。
“你在想什麽？”
不用轉頭他依然知道來者何人，目不斜視的答道，“當然是在想女人啊！你難道不想麽？穆克！”
穆克被他戳中軟肋卻不回應，生硬的轉移話題，“別騙我了，安，我知道你在想如何對付其他三大部落。”
安弘琉微笑，果然最了解他的還是這個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們形影不離了這麽多年，同生共死經歷了太多的磨難，早已有了默契。
“說說看，你的想法！”安弘琉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來。
穆克坐下後目光也落在了那一頂頂白色帳篷上，但開口卻是關乎奈曼命運的話，“對我們奈曼來說，最棘手的乃是三部聯盟和宗教團。此次能如此順利的遷徙與三部之間的不信任有關，你派人偷偷幫助乞克的其他幾位王子，為得就是要讓他們互相殘殺以削弱乞克的實力。而其他兩部，雖然一直聯盟，但早有嫌隙，卻苦無應對，夾在我們奈曼和乞克之間只能繼續維持聯盟關系。至於宗教團——”
安弘琉微笑的聽著穆克的話，由衷的讚嘆道，“中州有句話說的很好，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此話果然不假。”
穆克見他胸有成竹定是有了好辦法，也禁不住開口道，“安，你是不是早就有了下一步的計劃了？”
“當然”安弘琉豁然而起，長身而立，那般威武，氣勢蓋天。
他聽到了來自一個王者的決斷，“穆克，我想讓海拉成婚！”
出手就是在那一瞬間，全無理智可言，一記重拳，穆克打了他的王。
15烏爾諾斯
翡翠湖漠北最大的湖泊，也有聖湖的美譽。宛若一塊完整的翡翠鑲嵌在漠北山巒草原間，南部毗鄰一望無際的獅心腹地，乃是最優質的草場，也成了四大部族的駐紮地。
再往南越過北呼倫山便是北疆草原，與之接壤的就是北國白北斯的天險南亙山脈。山上修了城樓碉堡烽火臺，只為了時時刻刻堤防烏古斯人的夜襲。
獸皮制成的地圖懸掛於王帳最醒目的地方，就連睡覺的地方也鋪著巨大的中州地形圖。審視著中州大地，江河湖海，天下就在他的身下。
就在他俯覽天下之際，賬外一人求見，轉身端坐，來這竟是大巫師天度。
天度跪拜行禮，安弘琉亦開口，“巫師不必拘禮，今日特地前來的所謂何事？”
“王子，為祭祀太陽神的神殿不日即將竣工了。”天度拄著拐杖說道。
安弘琉驚訝，這巫師辦事竟如此迅速，高興道，“您果然是有魔力的人，神殿竟然竣工了，這對我們來說猶如上蒼的恩賜。”
“這是我的責任！”巫師謙虛道，並不因為王的讚美而自傲，他繼續道，“族人和祭司們都希望，當太陽神的第一束光輝照亮神殿時，您能第一個進入神殿接受神的賜福。”
對於天度的請求，他有些猶豫了。
“不可，王子殿下！”就在此時，堂而皇之走進來的正是國師彰厄，他手持權杖走到另一邊，行禮道，“王子絕不可去太陽神殿。”
未等安弘琉開口，巫師天度搶先道，“國師，這是為何？你難道是在質疑神的福祉。”
彰厄冷笑一聲，“王子是蒼天所賜，本身就是神靈附體，亦是神軀，理當是太陽神的兄弟，你這是在貶低王子的身份。”
安弘琉是知曉彰厄話中的深意的，人人都說是太陽神的兒子，是沐薩女神的化身，若要淩駕於萬人之上，唯有與神並駕齊驅，成為人間的神才有資格一統四部。
劍拔弩張，巫師捶胸頓足道，“國師，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對王子的忠心，經得起沐薩女神的考驗。”
安弘琉深知大巫師的忠心，但兩個老人所處的立場迥異，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兒而爭吵起來，這一度讓他十分頭疼。
最激烈的一次，便是國師彰厄病危，大巫師竟然帶著十幾個祭祀去為國師招魂，聲勢浩大的儀式舉行了三天三夜。結果把病床上生命垂為的國師生生氣的跳起來，沖出去和巫師扭打在一起。兩人皆是身份尊貴，權利相當之人。誰也不敢上前幫忙，兩個老人你一拳我一拳最後還是希洛將他的老師天度拖走才得以罷手。
帳外擠進來一個紅頭發的腦袋，醒目的很，安弘琉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小鬼，那個照顧他飲食起居的小鬼頭希洛，他正無奈的對自己笑。
說起希洛，他本是孤兒，後被大巫師收作首徒。只是他悟性太差根本記不住禱告和咒語也就巫醫之術還能入眼。
在一次禱告中竟然犯了瞌睡，結果篝火臺倒塌，引燃了祭臺。這終於激怒了天度，巫師親自將他押往神女湖打算讓他投湖謝罪，最後還是他攔阻巫師收了那小子做自己的親隨。只是那小子卻是個調皮的小鬼，比他小時候還可惡，最喜歡戲耍自己的老師。
安弘琉聽著兩個老頭又開始爭執起來，無奈的擺手道，“二位長老繼續，本王有要事在身，就不便在此了。”
轉身即走，撈著希洛的頭兩人快速沖出王帳。安弘琉一翻身直接跳上馬，希洛亦緊隨其後，兩人策馬而動在草原上瘋狂追逐起來。
行至神女湖畔，安弘琉突然勒住韁繩停在湖畔，出神的看著那色澤漆黑的湖面。
希洛來到他身邊看了一眼好奇道，“王，您在看什麽？”
“不是和你說過，叫我王子。”
希洛吐舌道，“大家私下都稱呼您為王的，您早就是王了。”
安弘琉有些無奈，他不在與之因為一個稱號而爭辯，握著鞭子的手指著神女湖對希洛道，“小鬼，你的夢想是什麽？”
“我不是小鬼，我是個男子漢！”希洛不滿的叫囂道。
“好了，說說看你的夢想是什麽？”安弘琉妥協道。
“夢想？”希洛被問的有些茫然，他淺灰色的眼睛更顯木然，似乎是想了很久都毫無頭緒，為了不甘人後他只好憋出一句話，“我要像穆克一樣成為奈曼人的勇士，成為您最得力的幫手。”
安弘琉輕笑，果然是希洛會說出口的話，沒有意外。
“您笑什麽？”希洛挑眉質問道，他以為那是王的嘲笑，可他真的是很認真的。
拍拍希洛的肩膀，安弘琉俯視整個草原，說道，“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麽？”
見希洛眉頭緊鎖，他知道也許他還不明白，可他就是想說出來，“希洛，我要在這片土地上建立屬於我們烏古斯人的國家，烏爾諾斯王國。”
“烏爾諾斯？”希洛知道這個名字，他聽老師講過，那是烏古斯人的發源地。
“你會看到像中原人一樣的城池在這裏拔地而起，我們會有最繁華的城市，最優秀的商人和最美的房屋。也許你還能見到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州女人。”
“不！”希洛堅決道，“中州女人都是妖女，都是魔鬼的化身。”
“誰說的！”安弘琉不滿的冷哼道。
“老師，國師，穆克，舒裏巴，巴朗、碧斯還有——”
“夠了！”安弘琉終於忍不住吼道，他知道所有的族人包括他最親的兄弟穆克，都反對他喜歡中州女人。
總是隔三差五的往他的床上送來各色的女人，他不會拒絕，因為他不能拒絕一個人的忠心，可他內心深處這輩子恐怕只能容得下那一個女人了，還是個黑頭發黑眼睛的中州女人。
你相信一見鐘情麽？至少安弘琉對此深信不疑，若是沒有見到那個女人又會如何呢？
可惜已經沒有如果可言了，那個女人已然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有一天他會擁有她。他會把她養在身邊，為此他已然在翡翠湖畔建了一座王宮，沒人知曉那根本不是為沐薩女神而建，而是為了一個中州女人而建。
他希望有一天可以和她在那裏舉行婚禮。可他真正希望的是烏古斯人能與中州人相安無事的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不分你我，成為一個新的民族共同享受沐薩女神的祝福。
這個夢想他從不敢輕易說出來，因為這簡直是在做夢，烏古斯人和中州人之間的仇恨已經由來已久，仇恨是最可怕也最難化解的東西。所以他希望能找尋到另外的一條道路，而戈戈沃裏亦給他指明了另一條道路。
建城，建立烏古斯人的城池；通商，讓更多的中州人來到這裏，若是她肯來該多好。
安弘琉跳下馬，一步步向著烏黑的神女湖走去。
希洛震驚的盯著王的舉動，半晌兒才記得要勸阻，“王，你去哪裏？”
王沒有回答他，繼續向前走。他急的也跳下馬，就要追出去，可他不敢深入聖湖禁地之中，這裏被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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